店里自从卷栅门贴上那白纸条后,就没有了生意。
冯若澜除了孩子上学时才会打开卷栅门,其余时间她都将自己关在卷栅门里,她现在没有脸见人。
虽然赌债不是她欠下的,但是她替叶小舟臊得慌。
估摸着街上人少的时候,她带了一瓶白酒,买了一些肉,去给父亲上坟。
父亲的坟头被蒿草淹了,她一边清除蒿草,一边嚎哭着。
泪水将地淹了,也哭不完她的苦。
她恨当初没有听父亲的话,她恨父亲被她活活气死,她恨为了跟叶小舟在一起,不惜跟父亲断绝那么深的父女关系。
拔完蒿草,她斟了三杯酒,敬给父亲,将自己带的肉打开,放上筷子,放到父亲的坟头,心里默默地请求父亲的原谅。
下午,她又买了两件过冬的棉衣,去看了母亲,母亲每每看到她一句话都不说,只见眼泪扑濑往下流。
她无法面对母亲,要不是她当年气死了父亲,母亲就不至于一个人守在一个孤院里。
对了,她必须说服母亲跟她一起走,否则她走了,叶小舟一定不会放过母亲,父亲已经因她离世,她不能再让母亲因她受伤。
她走近母亲,依偎在母亲的旁边,拉着母亲因常年劳动粗糙的手,央求母亲跟她一起离开小镇,去大城市里生活。
但是母亲拒绝了。
“我不会跟你走,我要留在这里,因为你父亲在这里,我走了他会孤单。”
冯若澜泪如泉涌,双唇颤抖。
“妈,这次你要听我的,必须跟我走,你不能留在这里。”
“你不要跟我说了,我生是这里的人,死是这里的鬼。你走吧,不要管我,我已经一把年纪了,我不怕他叶小舟对我一个死老太婆怎么样。“
“妈,你都知道了?”
“能不知道吗?动静闹得这么大,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这个理你总比我清楚,我一天书都没有念,好歹也把你供着上了个高中。”
“妈,你不要再说了,是我对不起你和爸,我不配做你们的女儿。”
“没有啥配不配,啥对不起的,谁叫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哩,是我身上掉下来的,我能没有责任吗?是我和你爸没有把你教育好,让你走上了那样一条路·······”
冯若澜立即打断。
“妈,你不要再说了,是我对不起你和爸,我求你了,跟我一起走行吗?叶小舟那个怂人就是一个刀客,如果我走了,他肯定不会放过你。”
“你带着娃走吧,我一把老骨头了,也不想再折腾了,我就守在这个孤院里,在这里我就感觉你爸一直在。”
“咱以后有机会了,我再带你回来看,现在好多人都去城里生活了,你跟我一起,我求你了。”
冯若澜说着跪在了母亲跟前。
“若澜啊,妈不拖累你,你赶紧想办法离开这里,妈在这里不会有啥事,妈不怕他叶小舟,妈就是要跟他叶小舟当面理论理论,他有没有尽到一个当男人的责任,尽到一个当父亲的责任,尽到一个当女婿的责任。”
“妈,你跟他理论也是白理论,叶小舟就是个畜生,他就是个油盐不进的畜生,都怪我当年没有看清楚人,真是瞎了眼了。”
“你爸知道那叶小舟的根底,当年咋拦都拦不住你,也是命啊!现在这苦果只能你自己尝。”
“妈,我错嘞。”
“现在跟我认错有什么用嘛,我已是黄土盖到半截的人,现在啥忙也帮不上你,你只能靠你自己了。我不跟你走,你带着娃走,把你跟娃照顾好就行。”
“妈,咱一起去大姐那里生活,把店面卖了我身上也有钱开店,到时候你跟我住一起,给我帮忙做饭好不好?”
“若澜,你咋还不明白你妈的意思哩,我现在哪里都不想去,我只想陪着你爸。”
冯若澜无法说服倔强的母亲,她也只能放下棉衣,偷偷地在母亲的枕头下放下五千块钱。
“妈,那我走了,你保重,如果叶小舟来找你,你就······”
母亲打断冯若澜的话。
“你不用担心,我有办法对付他。你赶紧走吧,去收拾你东西。”
说完还从柜子里翻出一个鼓鼓的信封,放到冯若澜的手里。
“妈也帮不上你大忙,这些你拿着,你一个单身女人带着两个娃,出门在外用得着。”
冯若澜打开信封,里面装着钱。
她这几年日子艰难,也没有给母亲给过钱,也就大姐日子还可以,时常给母亲给钱,再就是她为数不多的养老金,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攒的这么些钱。
“妈,我不要,我有。”
冯若澜一边将信封递给母亲,一边揉着眼睛,她抑着心中的难过,但眼泪却不受控制地夺眶而出。
“若澜,你拿着,你和娃出门在外需要钱,妈在家里不花钱。这些年我娃受苦了,妈就希望我娃出去走得越远越好,开始新的生活,摆脱那个阴魂不散的叶小舟。妈再多的钱也帮不上,这是妈的一点心意,你一定要拿着。”
冯若澜狠狠地抱住母亲。
这些年她一直以为母亲因为父亲的死记恨她,她没有想到在她遇到危难的时候,她的母亲会再次站起来为她撑腰。
小的时候她被同学欺负了,母亲跟她说,她欺负你,你就还回去,出了事有我给你兜底,你不要怕。
此时此刻,母亲已经苍老了,腰都佝偻了,应该是她保护母亲的时候,母亲却又站出来给她撑腰,让她不要怕。
这个世界上,恐怕只有父母会心甘情愿地为孩子的错误埋单。
冯若澜没有拿母亲的钱,她将母亲给她的钱跟她给母亲的钱一起,放到了母亲的枕头底下。
她转过身,头也不回地走了。
走了很远,她才回过头看了看她家的老屋,那老屋还是她小时候的样貌,只是做了简单的翻新。
她依稀听到从老屋里传出欢声笑语,父亲在跟她们打闹玩耍,母亲围坐在炉子旁给她们做着开学的新鞋,过年的爆竹声噼哩啪啦地响着,桌子上各种造型的饺子还冒着热气。
可是她再也回不去了,人生没有回头路,只能闷头往前走。
她一边走,一边抹着眼泪。